謝偷偷看過去，心知黃先生老毛病又犯了，這位大學者什么都好，就是棋藝出奇的差，而且越差越戰(zhàn)，越戰(zhàn)越勇，不殺個頭破血流不肯罷手。

九爺顯然也瞧出來了，一邊下棋一邊跟謝問話“你家里還好？”

“都好?！?/p>

“吃過飯沒有？小廚房給你留了湯圓，我早上用了一碗，花生餡的味道還不錯?！?/p>

謝從善如流，去小廚房吃湯圓。

黃明游抽空看了他一眼，瞧著人走了，回過頭來極為小心地問謝來歷。

白容久在這里遇險，省府的老爺子坐不住，要不是他年歲大了不能親自跑這一趟，只怕這會兒人已經(jīng)到了青河。就算如此，也特意派了黃明游帶著一隊護衛(wèi)前來，酒廠建成之前，他們是不會回去了。

黃明游也受驚不小，這會兒還在疑慮“但聽你說，這孩子又穩(wěn)又沉著，跟他年歲不符啊，下頭哪兒能教出這樣的人，會不會是別人派來的？”

“什么人開得起這樣的價格，讓他用命換？”九爺笑了一聲，又落下一子?！安粫?。”

黃明游想了一會，琢磨著也對，又繼續(xù)下棋去了。

謝在小廚房里也在想黃先生，他湯圓吃得特別慢，一顆能吃上好半天，慢慢磨蹭著吃了一碗，估摸著黃先生差不多輸?shù)孟胱吡?，這才回了房內(nèi)。

他小瞧了黃先生。

黃明游今日輸?shù)门d起，袖子都擼起來，沒一點讀書人的樣子，瞧著已殺紅了眼。

白容久試探道“黃先生，不如談談功課？”

黃明游擺擺手，眼楮盯著棋盤“你的功課沒什么好檢查的了，老夫這輩子能有你這么一個學生足矣，我們繼續(xù)下棋，我瞧著這里有三條生路，你看啊，如果我將黑子堵在這里就能殺出一小片，但如果我落在這一處……”黃先生比劃了三處，不肯落子，已經(jīng)有點玩賴了。

謝不敢過去，他怕和黃先生下棋。

不敢輸，也不敢贏。

正好有人進來，同九爺談酒廠機器的事兒，謝瞧著九爺松了一口氣的樣子，心里也跟著松快了一點。

黃先生抱著那盤殘棋回去研究了，路過謝身邊的時候，謝眼觀鼻鼻觀心，貼著墻邊站著，生怕對方瞧見自己。

不過這會兒的黃先生只顧著那半局寶貝棋盤，壓根沒在意旁邊的人。

帶圖紙來的是白家大爺白明哲，他這段日子半點沒閑著，府里內(nèi)外的事都由他操持，這會兒剛從酒廠那邊回來，帶著圖紙一進來就跟九爺熱烈討論。

“爺，這機器就是厲害，原本要十多個工人一天才能趕完的活兒，它這一會就做好了！”白明哲夸個不住，臉上都是光，“還有前兩日您讓人從省府運來的那兩臺火磨，也特別好用，磨粉加工，比往常的粉都細上好多，年后要是糧食收多了，不釀酒也可以做個磨坊，或者學洋人那樣開個面包坊也不錯，精粉也貴著呢，我們要不要先進一批火磨機器？”

九爺?shù)馈霸俚鹊龋瓤纯葱Ч?，那兩臺機器用著可還順手？”

“順手，好用著呢！”

兩人正聊著，又聽到外頭院子里有響動，有人撥開厚布簾進來了。

這次來的是白明禹，大約是從外頭剛回來，頭上還帶著厚皮絨帽子，只在外間脫了大氅，穿了一身寶藍長袍過來請安，肩上還有一小片雪融濕了的痕跡。

白明禹過來給九爺爺磕頭“給九爺爺問好?！?/p>

他腳還沒好，九爺讓人攔住了，給他找了椅子坐“剛才你大哥還說起，你腳傷如何了？”

“好了大半，現(xiàn)在能慢慢走兩步了……”白明禹別人扶起，答了一句忽然覺得不對，眼楮盯著九爺身邊那道熟悉的身影目瞪口呆，人都結巴了，好半天才喊出聲“豐、豐兒？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