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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行歌

第101章(2/2)


茫然的看著憂心忡忡的少年,她吐出兩個(gè)字。

“……淮衣……”

“睡得好好的突然跳起來嚇成那個(gè)樣子,又一下子昏了過去,究竟是怎么回事?!鄙倌晏搅颂剿念~,仍是放不下心?!笆遣皇悄且徊ㄗ窔⑻o,讓你亂了心神?!?/p>

還沒等到回答,不遠(yuǎn)處的密林傳來了草叢分葉之聲,幾枚利箭奪奪釘在了身側(cè),他來不及再問,拉起女孩閃身飛馳。

“跑!”

呆呆的望著身后殺氣騰騰的追兵,她踉蹌著跟隨,輕靈的身體讓這一切并不費(fèi)力,前方又出現(xiàn)了數(shù)人,少年哼了一聲,拔劍出鞘,雪亮的弧光斜斜的斬出去,瞬時(shí)濺起了血雨。

“迦夜,你到底怎么了?”少年裹著臂上的傷,詫異的望著倚在樹上的人?!熬谷贿B這幾個(gè)家伙都應(yīng)付不了?!?/p>

她虛弱的掩住臉,怎樣也說不出話。

手抖得連劍都握不住。這是她自小看熟了的劍,被母親小心的珍藏。一年前鬼使神差的回到她手上,已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。

一身都是血,洗也洗不掉的腥紅。

母親料中了一切,獨(dú)獨(dú)沒有想到她會被訓(xùn)練成一個(gè)冷血無情的殺手。

“迦夜?!鄙倌晖衅鹚哪?,審視著怯弱混亂的黑眸?!安荒茉龠@樣,否則很難活著回去,至少還有三拔追兵,憑我一個(gè)人是不行的。”

“我知道……”她恨極了自己,連聲音都在發(fā)抖。

淮衣的眼睛疑惑而憂慮,她不敢對視,逃一般盯著地面。

半晌,聽得少年嘆了一聲。

沒有再說什么,牽著她到水邊洗凈了雙手,翻出干糧遞給她。

“先吃點(diǎn),你一天都沒吃過東西了?!?/p>

她哽了一下,食不知味的啃了幾口,明明薄薄的胃壁在抽痛,卻硬是吃不下,肉干的味道變得異常惡心,她拼命想咽下去,終忍不住吐了出來。實(shí)在沒吃什么,難受得要命也只嘔出幾口清水,淮衣又一次僵住了。

她木然的跟著前面的人行走,知道自己成了一個(gè)累贅。

幾次圍殺盡是淮衣護(hù)著她,無法使劍,無法進(jìn)葷食,甚至怕血,這樣子居然還是七殺,她自己都覺得糟糕至極。

淮衣問過無數(shù)次,她不知道該說什么。

她一點(diǎn)也不想回天山,她想遠(yuǎn)遠(yuǎn)的逃走,逃到一個(gè)沒有夢魘沒有殺戮的地方,躲過可怕的現(xiàn)實(shí)。

但她不能這樣做,淮衣必須回去。

她走了淮衣怎么辦。

再說……她又能去哪里。

她記得父親的樣子,也明白家在揚(yáng)州,又怎樣。

時(shí)過多年,誰能確定父親還要不要她,那個(gè)……哥哥一定比她更讓父親喜歡……她殺了母親,沒有人會原諒。

“迦夜!”他忽然抱住她,從草坡上滾落,茂密的樹林遮去了追蹤者的視線,他們靜靜的蟄伏,直到搜尋者徹底離開。

他壓著她的肩膀,呼吸就在耳邊,心跳沉穩(wěn)而有力。這是一起從淬鋒營里闖出來的伙伴,私底下,他讓她叫他的本名,說這樣不會忘了自己是誰。如今她想起了過去,卻變成了實(shí)實(shí)在在的拖累。

淮衣默默看著的身畔的女孩,弱小的身體仍在微微發(fā)顫。一點(diǎn)也沒有平日的冷靜果決,他不懂是什么讓她一夜改變,變得畏怯,退縮,如一個(gè)普普通通的孩子。

她真小。

名義上是他的主人,素日的利落無情讓他總忘了她還是個(gè)孩子。如果不是在該死的魔教,她應(yīng)該繡花學(xué)琴,和同齡人游戲?yàn)闃贰?/p>

事實(shí)上,她是殺手中的菁華,放眼西域諸國,無人敢輕掖其鋒。稚嫩可愛的相貌下,掩藏著淬歷過千百次的冰霜。

究竟是怎樣的惡夢,讓她失去了自控,完全只能依賴他的保護(hù),軟弱而無助?

這趟回程異常辛苦。

但……

他很想一路就這樣走下去。

可是……這樣的她是無法在教中生存的。

歷盡險(xiǎn)阻,好容易回到了天山,她仍未恢復(fù)。

好在素日應(yīng)答如舊,除了他,沒人知道她骨子里的改變,眼下的狀態(tài)不知要持續(xù)多久。他不放心的探察,見她深夜在床腳蜷抱成一團(tuán),才知她仍擺脫不了惡夢的糾纏。一張小臉汗淋淋的蒼白,卻不肯說到底夢見了什么。

“別怕?!彼荒茌p哄,在黎明前最深濃的黑暗里安撫瀕臨失常的人。“我在這里。”

“……淮衣……”喑弱的聲音像受傷的小獸。

他摸了一手的汗,把她的頭擁在懷里,輕拍小小的身體。

過了許久,才有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聲音。

“……我殺不了人了……我沒辦法……我一閉眼,就看見……”微弱的嗓子哽住了?!啊瓕Σ黄稹?/p>

她說不出來,她說不出自己曾經(jīng)做過的事。無法想像淮衣嫌憎厭惡的目光,深深的垂著頭。

他沒說話,牽著她走到庭中的花樹下,清涼的風(fēng)悠悠吹過,讓她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。

“迦夜?!彼p輕的喚?!疤痤^。”

半晌,深埋的頭緩緩抬起,沉沉的天幕上,漫天的星芒散落天穹,燦亮而眩目,忽爾一顆流星如螢劃落,帶著一路光痕消失在山巒??M繞不去的血腥消失了,超乎尋常的靜謐懾住了心神,從沒發(fā)現(xiàn)夜色里有這般沉靜美麗的一刻。

“迦夜,你和我都不該在這,有機(jī)會一起逃吧?!?/p>

柔和的星光灑在少年身上,理解而憐惜,在樹下微笑著伸出手。

“我們一起走,離開這個(gè)鬼地方?!?/p>

她驀然哽咽,撲進(jìn)懷里拼命的點(diǎn)頭。

她緊緊摟著他,想把他嵌進(jìn)懷里,替他分擔(dān)撕心裂肺的痛苦,不停的擦去嘴角涌出的血絲。

少年痙攣的蜷緊,無法言喻的劇痛割裂心神,已經(jīng)將她的手臂捏出了青紫。

“……對不起……我……”

“……淮衣,淮衣……”她嗚咽著安撫,連聲音都不敢稍揚(yáng)。“你忍一忍,我去求教王。”

“……沒有用……抱歉……”他的眼睛赤紅得嚇人,溢滿了痛苦,“我?guī)筒涣四恪炊屇汶y過……”

一滴淚落在蒼白的臉上,又一滴,帶著她的體溫,落在了少年心底。

“別哭?!彼粤Φ目粗鴾I眼,“……以后不要哭,你自己……逃……去中原……不要在這里……”

“……淮衣……”更多的淚滑落,無論如何也擦不完溢出的血,大口的黑血中帶出了內(nèi)腑的碎片。

“……迦夜……幫我……”少年痛得扭曲了五官?!啊瓌e讓我……死得太難看?!?/p>

“淮衣!”

“……幫我……”

那樣哀懇的目光,她終于抽出了劍,清泓的劍身不停的顫抖。

“……求你……”他再說不出話,非人的劇痛吞噬了心神,雙手已扼住了纖細(xì)的脖頸。

她漸漸透不過氣,模糊的看著那張瘋狂的臉,緊緊閉上了眼。

手……緩緩松開,虛軟的垂落。

恢復(fù)了平靜的臉帶著解脫,可怖的血紅褪去,溫暖的眸子蘊(yùn)滿歉疚難舍。仍是一個(gè)干凈清秀的少年……再也不會開口。

她呆呆的看,摟著猶有余溫的身體,久久不放。

風(fēng),吹干了殘留的淚。

“迦夜?!?/p>

“屬下在?!?/p>

“你的影衛(wèi)呢?”

“被我殺了?!?/p>

“為什么?!?/p>

“他一心想逃回中原,監(jiān)看起來又太麻煩?!?/p>

“哦?”

“反正他也沒什么用處,請教王恕迦夜妄為之過。”

“罷了,一個(gè)中原人,殺了就殺了?!?/p>

“謝教王寬宏?!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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