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(dāng)夜安頓好楚沉之后,國師來了一趟東宮。
暮天闊屏退了身邊的人,將國師帶到了書房。
“貧道連續(xù)多日夜夜卜問,最終也只得了這么一個答案?!眹鴰熣f罷將一頁紙放在了暮天闊面前,暮天闊打開那頁紙,上頭只寫了兩個字:牧州。
“牧州?”暮天闊擰著眉頭道:“這是大楚靠近南方的一個地方,若是孤沒記錯的話,離定南侯駐守的南郡離得不遠。可是……牧州與太子妃有什么關(guān)系?”
“貧道此前便朝殿下說過,太子妃命格離奇,異于常人。今日貧道不妨告訴殿下,太子妃的命格究竟有何離奇之處?!眹鴰熣f罷從袖中取出一頁紙鋪子案上,紙上畫的東西暮天闊看不太懂,但依稀能認出是星象圖。
“尋常人,貧道根本無需卜問,只需要一眼便能窺見對方的命格??商渝煌毜阑藬?shù)日的工夫,數(shù)次卜問加之夜觀天象,最終也僅僅問出了這個?!皣鴰熒焓衷谀切窍髨D上指了指,朝暮天闊道:“只有一個答案,那就是牧州?!?/p>
暮天闊皺眉道:“怎會如此?”
“貧道也不知。”國師開口道:“或許……殿下該去問問太子妃。”
“牧州……”暮天闊開口道:“勞煩國師再為孤卜一卦,孤想知道,這個答案是兇還是吉。”
國師聞言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,但最后只淡淡嘆了口氣,而后掐指閉目片刻,開口道:“兇吉未料,但是……”
“但是什么?”暮天闊問道。
“但是有生機?!眹鴰煹馈?/p>
暮天闊聞言目光一亮,開口道:“既然是有生機,那么無論兇吉孤都要去試一試?!?/p>
“殿下請三思。”國師開口道:“牧州是大楚的地方,殿下如今萬金之尊,怎可冒險?”
暮天闊手指落在那副星象圖上,開口道:“孤知道,在你眼里什么都比不過大局,比不過堯國的將來。你事事以堯國為先,自然覺得孤此舉過于荒唐。今日你幫孤問卜,孤也替你解解惑?!?/p>
國師聞言一怔,看向暮天闊的神情中帶著幾分驚訝。
他在這世上活著的年月,比暮天闊多了一半有余,暮天闊竟然要幫他解惑。
“堯國在數(shù)年前遠不及大楚,為何這短短幾年便一改頹勢,如今不但連大楚,就連滄綏都要對咱們禮讓三分?”暮天闊問道。
國師開口道:“陛下勵精圖治,才有了堯國的今天?!?/p>
“那你可知道,為何父皇能將堯國治理成這般模樣,而大楚的皇帝卻不能?”暮天闊又問。
國師開口正要回答,卻知自己要說的答案,定然與暮天闊所說不是一回事。
“父皇登基后只有母后一個妻子,唯一親生的孩兒也被送到了大楚為質(zhì)。他若想換回孤,便只能讓堯國變得強盛起來,沒有別的法子。”暮天闊開口道:“一個帝王若要有所作為,可以有很多理由,父皇的理由是想為他在意的人掙來一個盛世?!?/p>
暮天闊看了一眼國師,又道:“沒有這樣的理由,當(dāng)然也可以有別的理由。但你素來在宮里行走,該當(dāng)知道,一個心中沒有牽掛的人,會被權(quán)利和欲望磨滅成什么樣子……大楚的皇帝你是見過的,他曾經(jīng)也是一個胸懷偉業(yè)的皇帝,可如今雖然妻兒無數(shù),心中卻比京郊的野山還要荒蕪。滄綏的皇帝你也是見過的,他驍勇善戰(zhàn),卻也暴戾兇狠,視妻兒與玩物,到頭來他的兒子們一個個都變本加厲,比他更殘暴不堪?!?/p>
“國師覺得,將來……孤會成為什么樣的帝王?”暮天闊問道。
國師看向暮天闊,只覺得對方這話絲毫沒有能說服他的道理,可他卻不知該如何反駁。
“孤在大楚的六年,學(xué)會了一個道理。人活在這世上,必須有個牽掛,否則浮浮沉沉輕易便會失了本心?!蹦禾扉煹溃骸肮聫那暗臓繏?,是能回到堯國?;貋碇蟮臓繏欤闶翘渝??!?/p>
國師聞言嘆了口氣,知道再勸也無用。眼前的暮天闊雖過于少年意氣,但骨子里的堅定和決絕卻讓他近乎折服。況且暮天闊這番話本就是在誅他的心,暗指當(dāng)初他自作主張地一念之差,險些讓暮天闊失了牽掛,若真如此,將來暮天闊成不了明君反倒賴在了他的頭上。
當(dāng)然,暮天闊說這些的原因也顯而易見,那就是讓他管住自己的嘴。
畢竟暮天闊作為一國儲君,要離開王城去大楚的牧州這可不是小事,是需要堯國皇帝準許的。而此事堯國皇帝一定會問國師的意見,屆時國師只要卜一卦說“不吉”,暮天闊此行便很難如愿。
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,國師只得朝暮天闊行了個禮道:“殿下放心,來日殿下若要啟程去牧州,貧道定不會在陛下面前橫加阻攔?!?/p>
“多謝?!蹦禾扉煶亓藗€禮。
國師走到書房門口,又駐足轉(zhuǎn)身,朝暮天闊道:“此番生機……在天不在人,殿下此去若是……”
“國師放心,孤求得是此心能安,若天意不成全……”暮天闊凄然一笑,開口道:“孤強求又有何用?”
國師聞言點了點頭,卻始終沒有松一口氣。
暮天闊嘴里說著不強求,目光中卻顯然透著同生共死的心志。
可他縱然是窺得天機之人,卻也并非事事都能左右。
實際上,大多數(shù)時候窺得天機只會讓他覺得自己更無力……
第二天一早楚沉醒來之后,暮天闊便將要去牧州的事情朝楚沉說了。
楚沉擰著眉頭想了半天,也沒想出來牧州是哪兒。
“有地圖嗎?拿給我看看?!背羻柕馈?/p>
“孤這里只有大楚京城以北的地圖,京城以南的恐怕得到了大楚之后才能想法子弄到。”暮天闊道。
楚沉聞言恍然大悟,暗道那個時代不像現(xiàn)在,搞個地圖可不是容易的事情。況且堯國此前與大楚不睦,想要弄大楚的地圖,恐怕都得偷偷摸摸找人磡繪,工程量應(yīng)該不小。所以他們只有京城以北的地圖,畢竟兩國交戰(zhàn)再怎么激烈,也打不到大楚京城以南的地方。
“我依稀記得牧州和南郡離得不遠,可惜陸璟如今在京城,不然說不定能見到他。”楚沉開口道。
暮天闊笑了笑,開口道:“你若是想見他,總能見到的。”
他這話說的意味深長,楚沉一時倒沒多想。
“怎么這個時候突然想去那么遠的地方?”楚沉問道。
暮天闊想了想,開口道:“孤少年時便去了大楚,在京城一困就是六年,哪兒都沒去過。如今王城整建戶籍的事情也完成了,孤想趁著你生產(chǎn)之前,多陪陪你,正好也帶著你四處游玩一番?!?/p>
楚沉聞言心道,這不就是度蜜月嗎?
左右他如今的身體每況愈下,與其待在東宮里等死,還不如陪著暮天闊去度度蜜月。他猜想,暮天闊大概也是這樣的心思,所以才有此一舉。
雖然不知道暮天闊為什么選了牧州這個地方,但想來對方自有他的用意,說不定那里會有什么驚喜?
暮天闊當(dāng)日便去宮里朝皇帝告了假,國師果然信守承諾,未做阻攔。沒人知道暮天闊是怎么和皇帝交涉的,總之他當(dāng)日在皇帝書房待了一個多時辰,出來的時候便著東宮的人準備好了車馬。
楚沉不知此去要多久,心中存了永別的念頭,便特意去朝容夫人、柔柔還有寧安公主都道了別。本想去找暮天/行也道個別,卻沒找到人影。如今煉丹房的事情,楚沉已經(jīng)徹底交給了對方,好在他此前已經(jīng)將自己的想法說的比較透徹了,無論他在不在,都不耽誤繼續(xù)實施。
出發(fā)那日,楚沉醒的比以往都要早一些。也不知是不是他心境到了絕處反倒坦然了,還是因為要遠行的緣故,這幾日他睡得稍稍安穩(wěn)了些,氣色也不像先前那么黯然。
“這次咱們路上走得慢一些,等回來的時候王城就該下雪了。”暮天闊攬著楚沉的腰走到馬車前,伸手掀開車簾,卻見里頭坐了一個人。那人沖暮天闊和楚沉咧嘴一笑,開口叫到:“九哥,嫂嫂?!?/p>
“你來干什么?”暮天闊冷聲道。
“我跟你們?nèi)ツ林荨!蹦禾?行開口道:“煉丹的差事我都拜托四哥了,不會耽誤的,而且父皇已經(jīng)允了?!?/p>
“孤不允?!蹦禾扉熒焓忠话褜⒛禾?行扯出來,正要往地上扔,驟然想起一事,暮天/行的朱絲還在陸璟身上呢。念及此暮天闊只得松口道:“想跟著可以,若是敢胡鬧孤定不饒你?!?/p>
暮天闊說罷指了指后頭的馬車,那意思讓暮天/行去坐另一輛馬車。他們此行不能招搖,暮天闊除了暗衛(wèi)之外,明面上只帶了林東和重陽兩個護衛(wèi),且充任車夫一職,另一輛馬車內(nèi)坐著的是太醫(yī)。
暮天/行聞言喜出望外,老老實實地跳下車去了后頭的馬車。
作者有話要說: 明天繼續(xù)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