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心肝!
你上輩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!
朱棣?。。。。?!
云兒若是有個好歹!
我徐家全家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!
朱棣背脊發(fā)麻,朝那親兵道:“夫人……目前情緒還穩(wěn)定嗎?”
親兵答道:“夫人請來全北平的道士和尚,一半念經(jīng),一半開壇做法。點(diǎn)了滿府長明燈,命全城百姓齋戒……說若是得不到小舅爺平安的消息……就……就……”
朱棣道:“知道了。”
那親兵與朱棣腦門上俱是三條黑線。朱棣眼珠子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仍忍不住道:“就如何?”
親兵壓低了聲音,道:“就砍死……那個……弒君。”
朱棣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知道徐雯說的定是“砍死你全家”,這全家自然也包括朱元璋。
房內(nèi)傳來榮慶之聲:“王爺,該換藥了?!?/p>
朱棣取來冰蟾,以燒酒調(diào)了,灌入云起嘴內(nèi)。燒酒極烈,一入喉云起便猛咳起來,朱棣忙端碗接了,喝進(jìn)嘴里,繼而抱著云起,緩緩喂了過去。
云起喝下靈藥,低吟了一聲,倚在朱棣懷中,沉沉入睡。
朱棣望著那跳躍不定的油燈火苗出神,不知在想何事,末了又看了看云起。
朱棣漫不經(jīng)心道:“你與清兒……都是徐將軍的眉毛,溫月華的眼……你們的娘該得有多美?竟是生得出這水靈造化的姐弟來?!?/p>
云起微微掙扎,朱棣放開了他,讓他平躺,拉過被子仔細(xì)蓋好,端詳云起片刻,而后痞笑著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數(shù)日后,在朱棣黃金猛砸下,云起的傷勢終于開始逐漸好轉(zhuǎn)。
朱棣從年輕起便隨軍生活,習(xí)慣了親力親為,一介王爺,照顧起病人倒也不嫌苦累,每天為云起換藥,纏繃帶,喂藥,俱是得心應(yīng)手。
如此困了便伏在云起榻旁歇息片刻,餓了與錦衣衛(wèi)們同吃同住,打成一片,不知不覺已過了近半月。
云起睜開了眼。
那時朱棣正與幾名錦衣衛(wèi)在院內(nèi)踢毽子,一聽云起醒轉(zhuǎn),趕緊連滾帶爬地沖進(jìn)房內(nèi)。
“內(nèi)弟,你好了不曾?”朱棣緊張地看著云起渙散雙眼,又伸出五指,試探地在他面前揮了揮。
朱棣比了個拳頭,道:“這是幾?”
云起道:“都給我出去?!?/p>
房中站滿侍衛(wèi),忙一窩蜂地散了。
朱棣作了個投降的手勢,悻悻轉(zhuǎn)身出門。
云起虛弱的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怒火,冷冷道:“王爺,你好大的膽子”
朱棣唏噓道:“還好你咬碎那枚不是門牙,否則說話漏風(fēng)……”
“紙錢是你交給他的?”
朱棣收起玩笑的表情,云起緩緩轉(zhuǎn)過頭,與其對視。
朱棣目中殺機(jī)一閃即逝,云起道:“墻邊有刀,殺了我就是。”
朱棣一笑置之,答道:“莫開玩笑了,咱是一家人,殺誰也不能殺你?!?/p>
朱棣一抖袍襟,于那榻沿上坐了,左腳架在右膝上,拍了拍黑靴,隨口道:“這頓打,說到底是姐夫害的,現(xiàn)記在心上,來日補(bǔ)你?!?/p>
云起目中盡是厭惡之情,道:“滾遠(yuǎn)點(diǎn)!”
朱棣絲毫不生氣,反而笑了起來,饒有趣味地打量云起,瞇著眼道:“小舅子,你生氣的模樣,與你姐像得很,有人說過么?”
云起不答,冷冷道:“你把拓跋鋒當(dāng)作什么了?”
朱棣悠然道:“自然是兒子,不然能把他當(dāng)什么?”隨即又望向云起,調(diào)笑道:“姐夫從小可沒什么青梅竹馬來著,也沒那玉珮拉繡花扇拉的定情信物……”
云起失控般地大吼道:“你沒把他當(dāng)人。沒人把他當(dāng)過人!”
朱棣收了笑容,認(rèn)真道:“云起,眼見為實(shí),你未曾親眼所見,從我收養(yǎng)拓跋鋒那時起,塞外凡是突厥一族,便都托著他的福,方保住了性命?!?/p>
“狼部本不是姐夫殺的,元人逃竄那時自己下的狠手,姐夫救了他性命,又將他送進(jìn)宮來,每年給他族人送牛送羊,府上凡是有姓拓跋的突厥人來托庇……”
云起嘲道:“若是你有朝一日當(dāng)了皇帝,就送他回克魯倫河去?許給他多少封地,多少兵,多少女人?多少牛羊多少財物?”
云起說到激動時又不住急促喘息,朱棣忙上前抱他坐起,卻被云起咳嗽著推開。
朱棣倒也不惱,笑道:“沒有許他,倒也終究是他該得的,我厚葬了他部落中人,又救了他全族性命,把他養(yǎng)到五歲,將其身份坦言告知?!?/p>
“沒有絲毫隱瞞。又教他突厥語,讓他牢記自己是何人。換了是你……你會為我賣命不?”
朱棣微笑道:“小舅子,拓跋鋒那性子你不懂?突厥人腦子倔得很,你對他好,他便死心塌地報答你,記了仇,亦會一心一意來報仇……狼崽子不就是這脾氣?”
云起反譏道:“死心塌地報你收養(yǎng)之恩,最后等到了一杯毒酒?!?/p>
朱棣色變道:“什么毒酒?”
云起蹙眉與朱棣對視。
朱棣表情如墜萬丈深淵:“他喝了毒酒?!”
云起疑道:“那鶴頂紅不是你送的?”
朱棣半晌說不出話來,而后方道:“死了?!”
云起茫然無比,腦中混亂一片,朱棣猛然抓著云起的手說:“你……小舅子,你不是已經(jīng)放走了他?!那夜事發(fā),二更時我派人去牢中救他,回報獄卒死了,這案才發(fā),你……”
云起掙道:“沒死!”
云起看了朱棣一會,緩緩道:“那夜有人送了毒酒,要?dú)⑺麥缈?,這可奇怪了,會是誰?難道是皇上……?”
朱棣道:“中的何毒?你將他送去何處?”
云起搖了搖頭,道:“我給他吃了枯榮造化丸,那藥能解百毒……接著送他上船,到揚(yáng)州去了?!?/p>
朱棣如釋重負(fù)道:“回頭我讓他給你寫封信,你便知端倪?!?/p>
云起抿唇想了片刻,頭又開始疼了起來。
朱棣轉(zhuǎn)身去取筆墨,一面絮絮道:“你養(yǎng)傷罷,既是好了,寫個條子給你姐,否則這輩子,我就別想進(jìn)家門了?!?/p>
云起一肚子氣消了七成,劈手接過筆,隨手寫了句“朱棣王八蛋”,接著拍了回去。
王八蛋誠懇道:“內(nèi)弟,這話等于罵當(dāng)朝皇上是王八……”
云起怒了,把“蛋”字涂掉,王八方笑嘻嘻把那紙條折好塞進(jìn)懷中,道:“這就走了,勿念?!?/p>
朱棣轉(zhuǎn)身那瞬間,云起冷冷道:“我娘是舞煙樓紅牌,皇上取應(yīng)天府時,兵荒馬亂,認(rèn)識了我爹?!?/p>
朱棣聽到這句,忍不住轉(zhuǎn)身,云起又道:“我姐弟倆是庶出,娘的出身又不好,我就是個當(dāng)一輩子狗的命,跟皇孫再鐵,也是白搭?!?/p>
“朝中言官不會讓我封官蔭子的,你省點(diǎn)兒罷,有這心思不如去討好六部的人?!?/p>
朱棣撓了撓頭道:“姐夫連自個娘叫啥還不知道,當(dāng)年老頭子與陳友諒顧著打到西,又打到東……連我娘都給弄丟了?,F(xiàn)認(rèn)了馬皇后當(dāng)娘,仔細(xì)說起來……”
朱棣恢復(fù)了那兵痞子的一貫笑容,得意洋洋道:“這就叫不是一家人,不進(jìn)一家門?!?/p>
說畢又挖苦道:“內(nèi)弟,你早在第一次喂藥時就醒了,裝昏裝了十余天,敢情懶得動,等王爺伺候呢?!?/p>
朱棣轉(zhuǎn)身離去,當(dāng)天下午便率領(lǐng)親衛(wèi)離開了南京。
云起躺在床上,閉著眼,輕聲道:“沒什么好難過的……師兄,保重?!?/p>
“哭啥,都幾歲了,大男人哭哭啼啼……”
小拓跋鋒蹲在床邊,打量小云起,蹙眉不悅道:“別哭了。”
小云起抽泣道:“我家里死了人……”繼而一吸溜鼻涕。
小拓跋鋒答道:“哦?!?/p>
兩人定定互相凝視片刻,小拓跋鋒又道:“我家里人也死光了?!?/p>
小云起又哇哇大哭起來,道:“死的是我爹!我每個月的兩錢銀子沒了!”
小拓跋鋒又道:“哦,沒了?!?/p>
“腦袋怎么破皮,過來,師哥給你揉揉。”
小云起一把鼻涕一把淚道:“磕頭磕的……”
小拓跋鋒同情地摸了摸小云起的頭。
“叫爹?!?/p>
“……”
小云起斜眼去乜小拓跋鋒,那眼神,像只不太信任人的臟兮兮的小貓。
小拓跋鋒漠然道:“叫聲爹,以后師哥當(dāng)了錦衣衛(wèi),俸錢都給你,一個月二兩銀子呢?!?/p>
小云起一聲“爹”到了嘴邊,終究叫不出口,懨懨道:“還是不要了,爹不能亂叫?!?/p>
小拓跋鋒看他那架勢,像在醞釀情緒,只怕不多時又要開哭,忙讓步道:“不叫也給你好了。別哭?!?/p>
“不……我要哭?!?/p>
“不要也得要?!?/p>
“給你兩錢銀子,讓我哭一會……”
“不許哭。”
“哇??!師哥,我爹死了……我爹死了!!”
自那天起,小拓跋鋒每個月便能拿出兩錢銀子給小云起。
天知道十二歲小孩哪來的錢……
然而那不重要,十歲至十五歲,每月兩錢銀子,共十二兩;十五歲至十九歲,每月二兩銀子普通錦衣衛(wèi)俸祿,共九十六兩。
十九歲至二十歲,每月三兩銀子錦衣正使官俸,共三十六兩。
拓跋鋒當(dāng)差這許多年的所得,盡數(shù)給了自己,一分錢也沒亂花,果然說到做到。
云起把賬本燒了,銀錢數(shù)默默記在心里。
卷一?麟之為靈?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