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聽眠曾經(jīng)以為自己不會再做夢了。

如果一個人每天最多可以睡一兩個小時，那么淺，是夢不到什么的。

但自從他和李牧澤和好后，他最近總是做夢，每個夢里都有李牧澤。

在夢里他們沒有對白，而李牧澤的每個動作都在說愛他。無論他在夢里如何游蕩，他總是賴著他，抱著他，去親吻他。他的體溫像高燒的人，臉上的紅暈浸透了沈聽眠所有的難過。

他似乎不會再做悲傷的夢了，李牧澤偶爾會很聒噪，他在他耳邊說著進進出出的情話，就好像很舍不得他。

他夢見他們在玩捉迷藏，在老掉的小巷里，會有鬼來抓他們。李牧澤把他藏到某個角落里，跟他低聲說：“眠眠，不怕?！?/p>

沈聽眠點點頭，李牧澤繼續(xù)說：“天黑了我就來找你?！?/p>

沈聽眠好像剛學(xué)會說話的小鸚鵡，他乖巧地重復(fù)：“我知道天黑了你就會來找我的，我不害怕。”

他在那個荒蕪的夢境里等待，燃燒自己的生命取暖。

他想跟李牧澤說，他有些累了，可能等不到他回來了，但是沒有關(guān)系。

“我會變成星星，你以后可以到天空里去找我?！?/p>

而某一晚，他又夢到他在哀求。

他和李牧澤在鬧，他們鬧著玩，互相撓癢癢，沈聽眠的眼睛都濕了，他停下來，指著自己的眼睛說：“你看，我是會莫名其妙掉眼淚的哦?！?/p>

李牧澤沒有反應(yīng)，靜靜盯著他。

然后，他不知道怎么回事，抹著抹著眼睛，就開始崩潰。

他求李牧澤：“牧澤，你陪我去醫(yī)院，陪我去看看醫(yī)生好不好，我一個人不敢去?！?/p>

李牧澤在夢里沒有溫度，他問他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
他去摸尋李牧澤的手，吃力、羞愧地說：“我有抑郁癥?！?/p>

他很慌張地解釋：“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比較難好的感冒，這是個很普通的病，很多人都有。”

李牧澤垂下眼睛來，黑洞洞的，映出沈聽眠惶恐的模樣。

“是心理疾病嗎？”

沈聽眠張開嘴，發(fā)不出聲音。

“有這種心理疾病為什么要拿出來說？想讓我對你好點嗎？還是想我安慰你？”

“沒有，”沈聽眠搖著頭，乞求他，“不是的，我真的沒有想讓你怎么樣，你不用安慰我，你對我已經(jīng)很好了，我就是想你陪我去看看病?！?/p>

“你真的病了嗎？”

李牧澤蹲下來，和他平視，他沒有表情，不笑，用平靜的語氣在問沈聽眠。

沈聽眠木然地看著他，點點頭，又搖搖頭。

他崩潰了，掉著眼淚求他：“對不起，當(dāng)我沒有說過，我是騙你的，你忘掉這些?！?/p>

他想抱抱李牧澤，或者讓李牧澤抱抱他，而李牧澤拒絕了，他牽制著他顫抖的雙臂，鎮(zhèn)定地教育著他：“你總是在笑，你最近還胖了，是不是？這說明你很健康，你只是想要我愛你。”

沈聽眠乖巧地點頭，淚水糊了他一臉，他泣不成聲，睫毛狼狽撲閃著，努力睜開眼睛看清楚李牧澤的樣子。

“你老是瞎想，這樣沒有一點用，而且很矯情?！?/p>

沈聽眠依然點頭，點著點著頭，他又矛盾的搖頭。

他握著李牧澤冰涼的小手指，悉數(shù)自己在他身上所有殘破的期待。

即使在夢里，他也問不出口。

誰都可以這樣想，任何人，隨便誰。你不行，你不行。只有你不行。你得理解我，你要明白我。對不起，真的對不起，求求你。別離開我，抱抱我，我有的都給你。

他的確在掙扎，在游離，有時候他又會很懂事，明白所有人的難處，知道沒有經(jīng)歷過的人無法和他感同身受，你不能指望每個愛你的人都能理解什么叫做抑郁癥。

所以他會想，這樣也好。

還是算了。

抱我一下，就快點跑吧。別再回頭，夢里也不許來。

只是有時掙扎的水花會很大。

他會幻想著李牧澤打斷他的話，當(dāng)他對李牧澤說：“我其實有抑郁癥，但你不用為我做什么，我沒想要你做什么，我就是告訴你，我希望你知道，你知道我有抑郁癥這件事會幫助我走出來?！?/p>

李牧澤會用親吻打斷他。

他會捧著他的臉，急促又青澀地啄著他的唇，對他說：“我知道，我愛你。”

“我陪你，”他重復(fù)著，不斷用手掌摩挲著他臉上的淚痕，“隨時，眠眠，隨時。你需要我，我就會陪著你?！?/p>

他的確對很多人、很多愛都不再抱有幻想了。

只是對方是李牧澤，他就在想，在不知名的情緒里僥幸地想，可能還有救。

你是不知道的，為你我勇敢過多少次。

他又開始回想起自己以前單純的喜歡李牧澤的歲月。

他那段時間成績下滑太厲害了，而李牧澤學(xué)習(xí)則很好。他每次去看成績單的排名，在看見李牧澤名字的時候，卻并不吃味。

他開始留意這個男生，發(fā)現(xiàn)他聰明、性格好、樂于助人，只要注意了，那么這個人身上全部都是優(yōu)點，他下意識開始注意他，越來越注意他，然后不知不覺喜歡上了他。

他從未奢求這段喜歡會有結(jié)果。

沈聽眠感覺自己卑微的、丑陋的愛戀是有欲望的，他想要一切和李牧澤有關(guān)的東西，看到他們的作業(yè)本上下挨在一起都會心悸不已。

那是很偶然的一次，他發(fā)現(xiàn)后面的回收箱里有李牧澤捐的文具。

他全都拿了，在放學(xué)后，悄默默拿走。

他羞于自己的病態(tài)，除此之外，他只敢遠(yuǎn)遠(yuǎn)地看著李牧澤，不動聲色地喜歡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