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此時此刻有難以言說的、強(qiáng)烈的傾訴欲望。
真的,遇見這個金世安之后,他的人生每天都比過去過得幸運(yùn)。認(rèn)識了經(jīng)紀(jì)人,又認(rèn)識了鐘越。
白楊很想讓這樣的世安了解自己,更多一點(diǎn)。
也從沒想過自己能這么平靜地去談李今。
大概就是所謂的已經(jīng)過去。
南京是座奇怪的城市,熱的時候被叫做火爐,可不在這里生活的人不會知道,南京的冬天也是冷到無處可訴。
像人心,熱的時候有多熱,冷的時候就有多冷。
那樣潮濕的冷,像能冰凍四肢百骸。
可白楊不覺得冷,因?yàn)榭恐腊簿陀X得非常暖和。
世安憐惜地?fù)勐浒讞钌砩系乃檠骸艾F(xiàn)在還放不下李今嗎?”
白楊抖了抖衣服,深吸氣道:“滾他媽的蛋,他還沒你對我好呢!老子有毛病才想他呢?!?/p>
世安笑道:“這算什么?我這就算對你好了?我的好你還沒見過呢?!?/p>
白楊感慨地靠在身后的瑪莎拉蒂上,“別,大土豪,你今天把車送我,我這輩子都給你燒香。”
世安放聲大笑,“你就這么喜歡這臺車?車庫里面隨你挑去,鑰匙都?xì)w你了?!?/p>
白楊跳起來:“哎,這個不夠好,房子鑰匙呢?”
世安不說話,只撥弄手機(jī),片刻便對著電話說,“保羅,把房子鑰匙拿來,旁邊紫金花苑的,枕霞別墅的,一樣拿一套來?!?/p>
保羅還真就拎著三串鑰匙下來了。
他電話里說的是英語,白楊一時還沒聽懂,看到保羅一路小跑送鑰匙來,白楊簡直目瞪口呆。
保羅跑到兩人面前,世安指指白楊:“都給他?!?/p>
保羅便用字正腔圓的漢語介紹三串鑰匙:“鐘山美地,紫金花苑,枕霞別墅?!?/p>
白楊下巴都要掉了:“不不不,就這一套就夠了……不不不,我開玩笑的你別這樣?。”A_GOGO,NONO!”
保羅一片茫然地看他倆。
白楊語無倫次,“不是,你怎么把鑰匙都給管家拿著???”
世安蹙眉道:“不給管家拿著,難道我貼身塞兜里嗎?你當(dāng)我是姨太太???”
白楊笑得滿地打轉(zhuǎn),“我也不是你姨太太,我開玩笑的,你趕緊把鑰匙拿回去,腦有坑啊你?!?/p>
世安奇道:“給你車你嫌不夠好,給房子你又說開玩笑,到底是要怎么樣?”
白楊糾結(jié)了一會兒,“你陪我喝酒吧,剛才在酒吧你干嘛不準(zhǔn)我喝酒?我要喝酒。”
世安道:“喝酒壞嗓子。”
“就喝一點(diǎn)兒,又不喝多!”
世安便向保羅道:“去下面酒窖,拿兩瓶威士忌來?!卑讞钤谂赃吳弥図敚骸耙?2的拉菲!”
保羅又茫然地看他倆。
世安笑道:“揀好的拿?!?/p>
兩個人冒雪對瓶吹,喝得十分盡興。白楊高興地抱著酒瓶,身上裹著金世安的大衣,“金世安,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?”
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,聽上去像個傻乎乎的小姑娘。于是又追著修正:“你對我太好了?!?/p>
世安湊近他,閉了眼指點(diǎn):“這個,不能叫做好——你幫我,我?guī)湍?,以后好多著呢?!?/p>
——這話說得無心,然而是若有若無地讓人覺得悵然。
白楊一時尷尬地低下頭去。
是啊,他幫他,他也幫他,他們以后好還多得很。大概也就是這樣的關(guān)系。
是說厚不厚,說薄也不薄的一份情。遠(yuǎn)也不遠(yuǎn),近也不近。
世安覺到他的尷尬,便也不說話,沉默了片刻,世安無話尋話地說:“人呢,活在世上,不能只對自己好?!?/p>
“像吃飯睡覺,總要對一個人好,不然不知道是為什么活著?!?/p>
“總得有個這樣的人?!?/p>
白楊好笑道,“所以正好是我?”
世安像是微微有了醉意,深深地看白楊,看了許久許久,嘴角劃過若有若無的笑,“誰知道呢……天知道?!?/p>
冬夜的細(xì)雪拂過他微微勾起的嘴角,隨風(fēng)飄落。
白楊在那細(xì)雪之中,怔忡地仰望世安,世安低下頭,也從余光里飄忽地看他,白楊突然覺得,這男人在綿綿粉雪中的側(cè)顏,看上去像某種溫柔的巨大野獸,在雪夜里遠(yuǎn)望著人,明知道是兇猛的,可卻讓人感到莫名的孤獨(dú)。
兩人相看良久,雪吹進(jìn)世安的眼,世安微微地將眼瞇上。那動作也像極了溫馴的野獸。
……他的眼睛原來這么像狐貍,又細(xì)又長。
白楊心里想著,捏緊了酒瓶,忍不住整個人都縮進(jìn)大衣里去。
自己大概可能也許是喝醉了。他想。
心跳如擂,像整個世界的細(xì)雪敲在滾燙的心上,一聲又一聲,怦怦然清脆。